每每看到城市里漂亮的邮政营业厅,我就想起了那座遥远的绿房子。
1987年,我去陕北一座小镇邮电所采访,离开时,所主任老霍拉着我的手,很认真地对我说:“老周,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一下。”我说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老霍说:“事情不大,就是想让你给咱们省局局长捎个话。”我犹豫了一下,他饱经沧桑的脸微红了,显然是不好意思。“咱这地方新中国成立后来的最大的官儿是县局的视察员,你是西安来的大记者,来一次不容易,我们见个领导也不容易,你来了,我就得把你用一下。”我问是不是安排孩子的事情,他却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私事哪能麻烦领导,我是说咱这邮电所条件太差,看省局能不能考虑把山区的营业网点给改造一下。”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件事。这座小镇地处陕甘宁交界处,极偏僻,交通不便,当地许多群众连汽车还没见过。邮电所三间土瓦房,晚上能看见星星,吃的全是老天下雨蓄在水窖里的水。邮电所仅有一台“海燕”牌电视机,打开全是雪花片,一个完整的人影都显示不出来。老霍见我没表态,问我是不是不方便。我忙说方便,不就是捎个话吗!作为省邮电报的一个记者,怎么能给领导捎这个话呢?可是,望着老霍严肃认真、充满希望的脸,我哪能回绝?
回到单位,我向报社领导作了汇报,领导让我根据实际情况起草了一份参阅件。此件反馈很快,有关部门传达了领导批示,说反映情况属实,但电信业务发展迅猛,一时拿不出资金建设农村网点。当天,我便写信给老霍,老霍接到信就给我打了电话,一再表示感谢,说总算是有盼头了。
1998年底邮电分营后,我随领导下基层调研,又一次到了这座小镇。10多年后故地重游,只是邮电所改成了邮政所,其他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当年年轻的所主任老霍头发已经花白,开座谈会时,老霍汇报的都是业务发展,直到我们要离开时,他才磨磨蹭蹭走到我跟前,指着更加破旧的房子,问我有没有办法,我问他开会时怎么不汇报,他说邮电刚分家,邮政这么穷,咋好意思开口。
没想到,那次调研汇报,几个组的同志都提到了农村支局所改造的问题,希望拿出资金解决偏远地区支局职工吃水难、吃饭难、看电视难、读书难和上厕所难的“五难”问题。时值工会系统开展建设“职工小家”活动,此事引起了当时的陕西省邮政局领导的高度重视,先后召开办公会、党组会进行研究,很快就有文件下发到基层单位。那时,我已负责工会工作。两年后,我和工会同志又一次到了这座小镇,远远就看见镇子上最醒目的一幢三层楼,绿色门窗、鸿雁标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邮政所已经不再是破旧的三间瓦房了,一个很精干的年轻人带着几个身穿邮政标志服的职工在大门口迎接我们,年轻人姓李,是邮电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接替老霍的工作。
在小李的引导下,我们参观了营业厅、分拣封发室、投递室、职工宿舍、职工阅览室、活动室、职工食堂、洗澡堂,最后在一片菜园前停住了脚步。小李看着跟前的豆角、白菜说:“这些菜都是职工利用业余时间翻地栽种的,我们都吃不了。”我问他浇菜的水从何而来,他指着不远处一座水塔说,他们打了深井,先用水泵把水抽上来,存在一个水窖里,3天抽一次,保证大家吃上新鲜水。
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后生,想起多年前这里的那个水窖,我忽然有些激动,连说他领导有方,使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小李却说这一切都是老霍的功劳。我问老霍退休后在干什么,小李说老霍是他们的顾问,虽然不拿工资,但每天还来所里收拾菜园子,整理打扫阅览室、活动室,一天到晚都不闲着。
说话间,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走到了我跟前,老霍!我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老霍爽朗地笑了:“昨天小李说省上来人,我猜一定是你……”我说:“这地方我忘不了,当年你让我捎话的情景一直都在眼前。”老霍说:“这几年咱们邮政发展快,职工福利大提升,就连我们小镇也大变样了。我们真心感谢党,感谢企业!”
离开小镇又是几年时间了,不知那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想:不断变好,那是肯定的。